「鬼账清了。」王鬼角往灰衣人手里塞了把辣油种子，「回去种在祖先坟前，长出的辣油苗能替他们说话。」灰衣人攥紧种子，眼角的疤痕突然发痒，竟挤出颗辣油珠——那是祖先留在血脉里的悔意，如今化作了辣味的新生。
立冬那日，辣油坊用鬼债金银铸了口「鬼心钟」。钟体刻满傩戏鬼脸与辣油麦穗，敲响时会散发出陈年辣油香。第一次撞钟仪式上，灰衣人主动请缨，他挥起辣油木槌，钟声里竟混着百年前的打鬼号子，惊飞了老槐树上的寒鸦。
「听！」二混子突然指着钟体，只见金银上的辣油纹路竟随着钟声流动，渐渐显露出「既往不咎，来日方长」的字样。这奇景被路过的货郎看见，立刻编成打油诗传遍四乡：「鬼账鬼还鬼心钟，辣油一敲恩怨空，若是心里存良善，荒鬼村里皆亲朋」。
小雪时分，灰衣人带着全家迁来荒鬼村。他在辣油坊旁开了间「鬼账茶寮」，用辣油金换的青砖砌墙，茶寮门口挂着块「洗心」木牌，专门给过往客商化解恩怨。有次邻县粮商为抢水源来喝「鬼账茶」，灰衣人用辣油泡开百年陈茶，茶香中竟浮现出两县先民共修水渠的画面，粮商当场羞愧得落泪。
冬至前夜，王鬼角敲响鬼心钟送别旧年。钟声里，他看见灰衣人正教儿子辨认辣油种子，二混子在辣油坊里数着新收的鬼胎果，老槐树的枝桠上落满雪，像戴着顶白色鬼角。忽然间，百年前的记忆与当下的场景重叠——王二麻子们在雪地里偷鸡，县太爷摇着折扇走来，而现在，同样的雪落在同样的土地上，却早已没有了偷鬼，只有忙着腌辣油腊肉的良人。
鬼心钟的余韵里，荒鬼村的辣油灯笼次第亮起。灯光映在鬼账茶寮的窗纸上，将里面喝茶的人影投在雪地上，竟像是几个戴鬼角的老友在促膝长谈。远处，灰衣人的儿子举着辣油火把跑过打鬼广场，火把照亮了木柱上的新刻：「鬼账易算，人心难量，辣油铺路，来日方长」——这字，是用鬼债金银磨成的粉拌着辣油写的，在冬夜里闪着温润的光，比任何星辰都明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