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夜裁决
但这罪名应当属于很久之前。他第二次触及到这个事实,越加确定。
那时他的确是这样想的,可是现在呢,应该不会有吧?
至少他们应该能算作并肩的朋友了。
至少应该是吧。
紧张了两三秒,却见伊塔洛斯根本不在意乌鸦所说的罪名是什么。
也是。难道他们不是在一开始就无比清楚对方的想法吗。
郁封盯着那处阴影,有一点银色,又混着一点红色的。不知不觉中,恐惧感已经消失很多,郁封甚至从中感受到诡异的美感。
他想起伊塔洛斯曾经的形容‘美如恐惧’,心情莫名。
那么……乌鸦会怎么形容伊塔洛斯的罪名呢?
如果有可能,他会很想听一听。或许他可以私下去问墨……不对,现在是林含余。
“砰!”
几天来和平的表象终于被打破。浓雾闯入安全点内。
远处传来建筑倒塌声,藏在周围的嘈杂中不太好分辨。但尖叫与打斗就很清楚了,至少有三处安全点已经跟雾中的怪物正面接触。
伪装成村民的它敲响房门:“先生,您在里面吗?我来接您了,请跟我走吧。”
无语调起伏的声音。
“先生,您在里面吗?我来接您了,请跟我走吧。”
好像知道郁封不会开门,不会回答。
吱呀——
没有任何阻碍地进来了。
嘴角吊着奇怪笑容的村民敲响他所在的房间。身后的白雾像散开的触须。
他的眼睛透过缝隙,好似对视郁封。他重复着口中的话,一遍又一遍。
伊塔洛斯转身对郁封说:“如果你害怕,可以告诉我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它们不会进来。”
一切到现在,虽然偶有波折,但往预想方面进展。
郁封没有没有停下过前行,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进入永夜之所后,部分开拓者不再热衷于任务。他们热情消退,从最开始跟他一起组队开拓,到后来他身边的组合换了一对又一对。
他们并非葬身永夜之所外,他们仍在离月岛长久居住。
伊塔洛斯曾经不明白为什么,但现在,他竟然也生出想要缓缓脚步的想法。
永夜之所管辖的世界无数,墨涅手下构建的世界姿态万千。
他听闻神官们时常聊起,也在任务时看他人打开地图挑选结束后的去处。
他曾嗤之以鼻。
直到现在,他也想要去见见从未留意的景色,未看过的风景。
伊塔洛斯可以跟他一起游览永夜之所,在下一次任务开启前他们会有很多时间。
赫林的神殿很好玩,诺希的神殿很好吃,莫什的神殿适合睡觉,墨涅的神殿……墨涅离开了。
三秒之前,他们有闲暇去讲些态度微妙的话,认为眼前的状况必然不会威胁到他们。
但一切发生得太快。
就是发生了。
转折让郁封来不及反应。
伊塔洛斯的力量稳固安全点不被破坏,但是它们砸破了墙壁和门,虽然不能够立即进入这里,但那只是时间问题。
像不断戳弄塑料薄膜,空间隐隐变了形状。
周遭的一切在郁封眼前缓慢地闪回。
他只能看,图像通过视觉神经传到大脑,成为断续的碎片,仅此而已。
可连看也变得格外混沌。
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伊塔洛斯周身缠绕游影,那股毁天灭地的压迫感骤然降临。
然后他与白雾纠缠,他被雾完全遮掩身形。
伊塔洛斯离开了安全点,进入浓雾之中。这是郁封意识到的一个事实。
时间在他眼中拉长。
胸腔有热意和躁动,早已平息的疼痛被恐惧激发,心脏挤压血液到身体各处有酸胀感,心跳声要震破耳膜。
他对形式的变化与自身的异样难以做出回应。
白雾汹涌翻滚,世界好像只剩下他身下小小一方。刺耳的嘶鸣在周围不断响起,好像很远,又好像在他身体里。
在他……身体里?
郁封迟钝地垂眼。
“啊——!”
“啊啊啊啊!!”
下一秒,崩溃喊叫仿佛不是从他喉咙发出。
他的意识与身体好像割裂为两部分,一部分共感痛苦,另一部分冷漠旁观。
数不清的血液从他口中涌出,堵塞在后的撕裂了他的咽喉,有尖锐的疼痛和恶意在他躯壳深处弥漫。一点点,破开一层又一层,顺着经络和血管。肌肉与骨骼与血浆,被斩断成数段,被搅动得乱七八糟。
……越来越能清晰感知到皮下有东西在蠕动,它不断往上、往上。
在护着他生命的力量中生长,混着金红色的血,来到他的体表。
终于,短暂却漫长的煎熬中——一条锋利的,泛着金属光泽的暗金红色长尾划开了他的脊骨。
郁封猛地咳出黏腻血液,躬身蜷缩,惨叫戛然而止。
与此同时,他背部鼓起一个小小人形,肌肉被不断撕裂,伤口被撑大。他如同孵化生物的茧,被竖向破开。
那条长尾最先伸出,而后是一截虫类的身体,然后是如同人类的躯干……它的身形随着破茧而不断增大,最后半个身体从郁封后背探出时,体型几乎与他没有差别。
昆虫冰冷的复眼在它头颅之上,但它的五官更像是人类了。
它缓缓从茧中离开,沉稳而从容,极为享受地舒展新的躯体。
虫类的部分保留很少,可是,郁封还是一眼认出了它。
……塞梅兹。
虫母塞梅兹。
郁封就像被扔在地上的废弃物,艰难睁开一条缝隙去注意四周。
他遭受重创的身体不能回应大脑的指令,但此刻漂浮的意识令他立即回想起类似的状态。
在他被克鲁格带回虫巢,在他无数次借由空间力量将自己转换出世界,在他一寸寸被虫父碾断骨骼等待恢复的、意识不清的时日中。
克鲁格将一颗被坚硬鳞片覆盖的的虫卵,用力量藏在了他的身体里。
在主神给予他的金红血液中,塞梅兹得到了进化。
她早有预谋。
她在他们还未去到星际世界时就谋划好一切,怪不得在最开始伊塔洛斯轻易斩杀了她。
原来是能够在自己的卵中重生。
可恶的虫类。
可恶……咳咳!
塞梅兹的后背剧烈起伏,随即展开一对流转着暖色光芒的膜翅。
她一眼未看郁封,好像在她眼里,郁封已经无法对她构成威胁。
塞梅兹口器发出尖细长鸣,像一根穿梭空间的绳索。
郁封见过他们的巢xue,在那瞬间意识到虫母此刻的行为意味什么。她要让克鲁格确定她的坐标,从而打开母巢与裁决世界的通道。
藏匿永夜之所坐标的力量来自星塔,主神提供部分,但其中机制是由艺术神殿构建,大部分力量也是由神官们供给。如果墨涅在,郁封不会担忧塞梅兹的信号能轻易穿透永夜之所传出。可现在管理力量的是林含余,他接手艺术神殿的时间太短了……
力量每跨越一个等级,向下几乎是碾压的。
永夜之所开拓者成千上万,能够凌驾‘世界’力量之上的存在寥寥可数。
更别提塞梅兹已经完成了一次堪称完美的形态转变。
塞梅兹锋利的长尾轻易划开伊塔洛斯留下的用于稳固空间的力量,脆弱房屋顿时失去一面墙壁。
而虫母则凝视伊塔洛斯所在的方向。
她除了要打开永夜之所的通道,还要向伊塔洛斯报仇。
怎么能让虫类得偿所愿?
郁封绝不会允许。
那些雾气就进来了,缓慢粘稠,一个个代表恐惧的人形怪物如同被薄纱覆盖,徐徐靠近。
空间中有无数破风声,伊塔洛斯留下的游影如同海浪反向卷起,它们与雾中生物互相缠绕,绞杀彼此。
大地巨动。伊塔洛斯与裁决的力量战得难舍难分。
这是主神的主场,郁封知道伊塔洛斯不能再分出神对付虫母。
他知道克鲁格正在赶来。
被激发的金红血液缓缓流出,覆盖他已经残破不堪的躯体,在飞速消耗他的力量修补创伤。
但是郁封不能,他不能任由力量白白消耗,而在这时陷入深度昏迷。
他第一次试图中止修复。
进入到金红中的力量不再被动转为治愈,这郁封从未尝试过的,他控制自己的力量试图去驱动金红血液中的力量。
由消耗自己,转为去消耗那道用来为他保命的,主神恩赐的礼物。
意料之外的顺利。
停止力量消耗稍稍有点费劲,不过驱使它时,这道力量等级比他高处许多的存在并未有半点不顺从。
为什么,从前他觉得想要抵抗被动格外艰难?
治愈速度很快,却也恰好将其消耗完全。
塞梅兹完全展开她的膜翅,郁封不动声色,使用的力量裹挟了大部分伊塔洛斯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