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金陵再次摆摆手,声音冷冽,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,“先出去。”
“是。”司徒念瞪了一眼苏轻罗,转身出门后,还是守在门口。
房门被关上,偌大的宫殿内就只剩下了苏轻罗和楚金陵二人。
楚金陵懒懒地说道:“现在可以说了?”
苏轻罗只字不言,当即跪下来。
“你这是何意?”楚金陵仍旧从容。
苏轻罗道:“臣妇进宫前来,求殿下饶县主一命,饶苍狼卫众将士性命。”
楚金陵眯着一双漂亮的凤眼,倒是没有什么意外,只是问道:“你凭什么觉得,可以与本宫讲条件?”
苏轻罗自然知道楚金陵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人,便拿下头上的凤头钗说道:“臣妇知道殿下喜爱金银之物,这次进宫不过是想将这份薄礼送给殿下。至于做什么决定还是取决于殿下,而并非是与殿下讲条件。”
“就这个?”瞧着没有半点色泽的金钗,楚金陵嗤笑一声,“本宫头上随便一支,都比这个精巧罕见。”
苏轻罗闻言不动,双手呈着钗子,将中间部分旋转半分,微微打开,“殿下还是看看吧,这钗子做的精巧,拿来赏玩都很不错。”
见到钗子被转动后,楚金陵才发现原来真是内有乾坤。
她懒懒地从榻上站起身来,走到她面前,将这只看着平平无奇的凤头钗拿了过来。
纤长的黄金甲套碰着这只金钗便发出声响来,楚金陵摸着冰凉的触感,微微转动之后,这只凤头钗便从中间断开,里面露出一截泛黄的纸张。
楚金陵将纸张取出,看着里面的内容顿时煞白脸色,揉成一团,恨不得将其撕碎。
“这是哪里来的?”楚金陵此时目光也变得凶狠,冷冽地如同刮在人身上的刀,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。
苏轻罗是抱着赴死的心来的,也知道楚金陵必然会为所动容。
这一切,都与她算计的别无二致。
“想来十一年前,殿下还与臣妇有过一面之缘。”苏轻罗沉沉道,“不过臣妇当时年幼,尚不记事。殿下如此聪慧,应当记得一二。”
十一年前,被送去乌托的公主殿下只身一人偷偷逃回漠北,却惨遭被贼寇围堵。后来,是乌托人将公主接了回去,还是由漠北大军亲自送回。
苏轻罗也是因此前与楚金陵一同进京时,路上遇到一群歹人才想起这件事。当时楚金陵不由分说,将人全部斩杀,不留一个活口,显然做的太绝情。
也是因这件事,苏轻罗夜里梦到十一年前与岑玉秋初次相遇的时候。
那是一个冬日,娘亲带着她回漠北探亲,路上她们被贼人掳掠。岑玉秋一身红衣,策马带兵冲入贼营将她们救出。那时候这群贼人尤为猖獗,凡是与她年龄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,路经此地全部被他们劫走,这才不得不让官府带兵出击。
只是后来苏轻罗竟然忘了,在营寨里有一个小土匪,长了她几岁,一双漂亮的凤眼好看得不像话,长相也与现在的楚金陵有几分相似。
在楚金陵身边待了一月有余,夜里时时梦回,总将二人重叠在一起。
回京途中苏轻罗就想明白了,那些贼人或许并非是要抓人索要赎金,而是受人指使,去抓独自逃回开元的公主殿下。
只是那些人不知道公主身份,以为只是寻找一位少女罢了。至于为何现在的长公主与那营寨里的少女模样如此相似,想必结果不用多想。
她不曾一次得想,如果当年没有见过她该多好,或许娘亲就不一定会这么早就离开她。
苏轻罗冷着一张脸,淡淡回道:“家母遗物罢了,殿下若是喜欢,臣妇可送给殿下。”
楚金陵握着钗子的手微微颤唞,又问道:“除了你以外,还有谁知道这件事?”
苏轻罗摇摇头,“只有臣妇一人。”
凤头钗的凤头戳进楚金陵手心上,掌心溢出点点鲜血,落在地面上。楚金陵依然克制着自己保持冷静,却是咬牙切齿地问道:“你不怕本宫现在就杀了你?”
“臣妇尚未想过偷生,也不求殿下饶命。”苏轻罗将诉求说出来,“只求殿下饶了县主和苍狼卫众人性命,臣妇愿用一命相换。”
“本宫若是不答应呢?”楚金陵冷笑。
苏轻罗紧握双手,垂眸,回答的声音依旧清冷,“日落时分臣妇若是没有回去,这纸上的内容将会传遍都城。”
届时不论楚金陵身份真假,必然会引起群臣与百姓的猜度与不满,而那些将军们趁机进京的话,可就是名正言顺地勤王。
楚金陵上前,沾了自己的鲜血的双手却一把掐住苏轻罗的脖子,森然道:“你威胁我?”
突如其来的窒息,让苏轻罗喘不上气来。
苏轻罗摇摇头,唇齿咬出血痕,“臣妇是来送礼的。”
楚金陵一把将她推到在地上,甩开袖子,“本宫答应你,乞巧宴之后,让岑玉秋和苍狼卫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地回去。”
“多谢殿下。”苏轻罗坐在地上喘熄,不用看也能想到脖子上必然出现了掐痕。│
楚金陵道:“那你如何报答我?”
苏轻罗垂眸,神色如常地说出最艰难的话:“乞巧宴当晚,臣妇不胜酒力,又误食了东西,当场中毒身亡。”
“好。”见她如此识趣,楚金陵十分满意,“县主夫人一生行善,死后本宫定会为夫人追封诰命,让县主与苍狼卫众人将夫人擡回去风光大葬。”
“多谢殿下。”苏轻罗再次说道。
——
将近日落,苏轻罗又去胭脂铺让人送些东西到府上,自己才跟着一同回到府上。
两个丫鬟一直守在门口,见着苏轻罗回来,心中又惊又喜。
但二人也不敢多透露什么,更不敢提自己跟踪的事,便只能笑盈盈地将苏轻罗迎回府上,假装无事发生。
苏轻罗回来时,岑玉秋还未回来。
苏轻罗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,吩咐他们准备晚膳等岑玉秋回来。
尽管岑玉秋在忙,她也会一如从前一样,准时准点地与她一起用晚膳。这次也不例外,天黑之后,岑玉秋便回来了,手上拿了几本小折子,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东西。
“阿秋——”坐在椅子上等待的苏轻罗见着人,立即起身迎上去。
岑玉秋见着苏轻罗后,脸上也自然而然地露出笑意,与往日没什么不同。只是多瞧了她几眼后,发现她脖颈出一片殷红。
“脖子怎么了?”岑玉秋拧眉担心道。
苏轻罗摸摸自己的脖子摇摇头,“没事,被蚊虫咬了,便抓了几下。”
如今正是夏日炎炎,倘若穿个衣服将脖子都盖住,更会惹得岑玉秋生疑心。
好在到府中后用冰水多敷了会儿,眼下应该褪去大半。
“我看看。”岑玉秋俯身正要凑上前去,却被苏轻罗拦住。
苏轻罗见着她怀里那小折子就知道那是皇家用的东西,是楚金陵给她的。
“这是什么?”苏轻罗问道。
岑玉秋也不掩藏,将手上东西摊开,一份是折子,一份是装着信纸的书涵。
乞巧节就在两日后,岑玉秋知道这些事是瞒不下去的,“宫中要办乞巧宴,一份是文书,一份是宫中的部分地图。”
苏轻罗擡眼,听到是地图便知道楚金陵想做什么了。
苏轻罗问道:“乞巧那日,你还要去宫中当差?”
“嗯。”岑玉秋无奈点点头,握住苏轻罗的手,“这次宫中设宴,结束之后我会想办法让楚金陵给我们放行。到时候,咱们就能一起回漠北了。”
“好。”苏轻罗弯着眉眼,笑得十分好看,一双澄澈的眸子莹莹闪动,动人无比。
二人回屋中坐下,苏轻罗思前想后,同她说道:“都城的乞巧节很是热闹,县主当日有公务要办的话,可否提前一日陪我过一次。”
“怎么了?”岑玉秋无奈笑笑,“等一结束我们就回漠北了,日后年年都能过,天天都能过。”
苏轻罗眸光一转,有些低落。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,只是说道:“这是我们成婚后的第一个乞巧节,我不想就此错过。”
岑玉秋在军中长大,她向来不在意这些节日,但或许对苏轻罗并不一样。苏轻罗这么多年在都城寸步难行,或许很是羡慕这些。
如此一想,岑玉秋便连忙答应下来:“好,明日我就不去宫里。”
苏轻罗坐在桌前,给岑玉秋碗里夹着菜,“先吃饭吧,饭菜凉透就不好吃了。”
“嗯。”岑玉秋拿起筷子,又问道,“今日在府中做了什么?若是太乏味,改日让那两个丫头陪你去买买东西。”
“不用她们。”苏轻罗又放了一筷子进她碗里,“今日下午,我就出去走了走,买了不少东西。”
岑玉秋点点头,“明日我陪你去。”
苏轻罗抿唇笑了笑,梨涡挂在脸颊上,眼里的水色温柔地能让人沉溺其中。
翌日。
苏轻罗天还未亮就起身了,两人折腾一晚上,岑玉秋却睡得很深,任由着她从床上起来也并未惊醒。
鸡鸣声还未响起,府中两个丫鬟都还睡着,苏轻罗便自己到厨房开了灶台。又是和面又是切菜,折腾了一个多时辰,摆满一整桌的吃食。
岑玉秋醒来后,见苏轻罗已经不在床上,自己便只披了件衣裳便走出房门。
刚走出去不远,就瞧见厨房炊烟袅袅,岑玉秋就直接往厨房走去。
厨房里,苏轻罗热得脸颊通红,岑玉秋走到苏轻罗边上,举起袖子给她擦擦额上的汗珠,伸手将她抱在怀里,枕在她肩头,困得在她肩头蹭了蹭。
“怎么了?”苏轻罗轻声笑道。
岑玉秋向来很少与她撒娇,只有二人情到浓时亦或者是故意惹她心疼的时候,才能诓她骗她一二,偏偏苏轻罗却是最喜欢看她这副模样的。
岑玉秋手臂将她搂得更紧,声音低沉,有些闷闷不乐,“方才做了个噩梦。”
苏轻罗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来了,转过身面向着她,柔声问道:“什么噩梦?”
岑玉秋抽回手,揉了揉脑袋,握着她的手有些冰凉,“梦到你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,我找了很多很多年。走遍山川万里,踏遍五湖四海,不论我如何去找,始终都找不到你,然后被惊醒了。”
苏轻罗沉默片刻,却还是哄道:“噩梦罢了,县主怎么还当真的。”
岑玉秋点点头,舒了一口气,“确实,噩梦而已,我怎会放你只身一人离开。”
苏轻罗转过身,打了两碗粥,又将刚蒸好的包子端出来。
岑玉秋去接过来,帮她一起端出去。
苏轻罗却拦住她,将她退出厨房,“县主先去洗漱一下,将衣衫穿好。”
说完,她将岑玉秋披着的衣裳裹了裹。
岑玉秋也觉得自己眼下有些不太得体,昨日也答应了今日要陪她过乞巧节,自然还是得好好穿一身。
正转身要走,苏轻罗又拦住她,“准备好的衣裳放在桌上。”
岑玉秋没多想,只是点头应着。
只是回到房中后,岑玉秋才发现有些不对劲。
桌上竟放着一身,长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