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灭兽族
望着曾经的家人远去,他们的背影在夕阳下拉长,逐渐成为遥遥路途中的一个小点。
九耳的心,却比想象中要平静不少。
留在它心间的曾是不敢磨灭的执念,它愧疚了无数日夜,甚至因此惩罚自己,丧失了生的意志。
可是如今,身边幽香萦萦绕绕,在它灵敏的鼻尖撩动,是簌棠袖间的香气。
是不知何时起,早已熟悉心安的香气。
她如无数次寻常般,从袖中掏出几颗雪白的冻干,和曾经的姐姐一样蹲下,又同姐姐容貌完全不同。
“九九,跑累了吗?要不要尝尝这个,补充点气力。”
她的声音沉静,宽容,总在它仓皇不安时,给予它奇妙的平静与力量。
九耳当然不知道,簌棠曾经做过快十年的宠物博主,爱阿福的心也让后来的她爱每一小只,她太懂如何给小动物们宽慰。
比之灵力抚慰精力上的疲惫,更能给予它鼓励的,是爱的人在它身边,只要做着最寻常的事,便足以让它们感到寻常的心安。
九耳犬呼出一口气,曾经放不下的,好像在此刻,开始渐渐释然。
残阳斜照,远方的人已远行,近处的人仍在身旁。
浮桑看了很久,忽然道:“鹿蜀不再为他人实现愿望,九耳的灵丝重新找回,往后,他们不会再长生。”
簌棠微怔。
再眺望远方,三人的身影已然不见。
“无事。”呼出一口气,她最终如此道,“他们…应当也不想长生了。”
人是无比希冀和依赖温暖的种族,群居而生,星星之火燎原,才能够汲取属于生命的热度。
家的概念弥足珍贵。不断颠沛流离,背井离乡的生活,才让他们的恨越来越深。
这样的长生,如同折磨。
又沉默了一会儿,她道:“况且,以亡灵之身一直流连于地界,是会影响到他们灵魂的,对么?”
浮桑看向她,“的确如此。”
遵循自然法则的神,不必纠结,凭借本能的判断,自然是选择顺应天道自然的法则。
因而,他告诉簌棠的只是结果。
不过,他一时没想明白,为何他非要告诉簌棠。
定然是为了安九耳犬的心吧,他如是心道。
簌棠轻眨着眼,没再对这件事多加评判。
夕阳隐没,昼夜更替,方才如血色浓烈的余晖变得温柔,笼罩远处山峦,绮丽霞光流转,渐成明月清光。
长月如钩,浓雾拂上枝头,周遭渐渐寂静无声。
簌棠的心也随着静谧的景平静下来,忽然,她察觉有人一直在身后注视着她。
她心觉奇怪,下意识转头,却见是尔白。
“尔白?”她疑惑出声,“怎么……”
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,久久凝望她的眼神,有些许复杂。
但没等她问完,目光发散至更远处,灰裙的小姑娘灌灌正在他身后看他。
再往后,是重明在看灌灌。
簌棠:……
一时心里也有点复杂是怎么回事。
“簌棠姐……”此时,祁以遥无知无觉,出声打断了这诡异的氛围,“此事应当算了结了吧。之后,我们去哪儿?回魔界么。”
按理来说自是回魔界的。
日从西方落后,春日之时,月自正东而升,望着明月的方向,簌棠迟疑地看向浮桑。
月下,少年白衣,背影孑然而立,莫名显得寂寥孤傲。
簌棠沉吟着,问他:“阿浮,我们已在东方…要去你的家乡看看么?”
浮桑说过,他的家在东方。
可惜书里没怎么描绘过东方,此处还是人间之地,魔界地处极西,对东方之境也所知甚少。
或许在更远的东,就是浮桑的家。也不知他会不会想家……
浮桑与她对望,如墨的眸酿开一丝情绪。
几乎不需要猜疑,簌棠的心有时很坦诚,并不对他太过设防,譬如那夜的酒楼烟花下,原是他想错了。
果然,她眼中只有真挚的询问,含了一点关切。
可最后启唇,浮桑道出的却是一句冷淡的“不必”。
此时人多,的确不必。
他不会带陌生人回极东岛,岛上的灵气也非常人能承受…不过以簌棠的魔力,应当能承受。
才说完,他眼见簌棠的神色暗了一瞬,不知为何,叫他心中想再补充一句……
“好哦。”簌棠先说话了,打断了他将要开口的话,“那没什么事的话…我们也差不多回魔界吧。”
浮桑眸光微闪,“再等等。”
灵力些许发散,阖眸,能感受到周遭还有强烈的“类”的气息,这股气息本就源于他,他最能够感受到。
关于人间存在的“类”一事,尚未完全查清。
“再等一夜。”他如此道,神色渐渐凝重起来。
他能感受到,附近还有一个“类”的窝点。
簌棠若有所思,但一般并不会拒绝小兽们的请求,何况是近来表现都很乖的小猫。
她点了点头。
浮桑则思忖着,望向某个方向,目色幽深。
*
当夜,众人在浮桑择定的丛林中休整。
此处离桃林村并不远,约莫只二十里路,桃林村地处偏僻,在丘陵深处,周围并无其他村落。
茂密葱茏的森林,仿佛又回到了魔界那个神秘的禁林。
唯一不同的是,这里潮气更重,不远处的流水声十分清晰响亮,似有一处瀑布。
方才到这里不久,浮桑便犹自离开了。
簌棠本想去追,毕竟她与浮桑的联系基本失效了,可思虑再三,还是作罢。
她信浮桑不会自己离开,毕竟以他这样的性子,要真的走,不会还多此一举让他们留在这里等。
九耳还未完全缓过神,她不再多想,连带着重明也有些情绪低落。
她大概能看出重明因什么事难过,于是静静哄着身旁的几只。
*
另一边,浮桑没有变回猫形,独身往瀑布走去。
他的步伐轻却疾,步步稳当,哪怕在错落岩石上行走也如履平地。
瀑布的水声越来越大,过于响亮刺耳的水流声令他不喜,面上却没有半分展露。
他在细细感触,用人身看一切是如何感受。
五识并不比兽型时灵敏,因为他鲜少化为人,在人界的这段日子算是化形最长的时间,可擡眼,用修长的手去感受水流,冰凉的水从指缝淌过,没有毛发遮蔽,少有水痕留下。
算得上新奇的体验。
譬如这一路。
或者,从他自极东岛出发,至极西魔界后的这一路,一切都算得上是从未有过的体验。
少顷,少年眼眸渐深,墨色褪去,清澈的异色双瞳如日月盈晖,一瞬看穿邪妄。
手腕下翻,灵光自掌心乍现,压入溅出银白水花的幽泉中。
下一刻,跌水潭中迸发极浓的幽光,漩涡如柱,又轰然炸开,无数幽邃可怖的“类”从中飞窜出。
可白衣少年的神色桀骜清淡,仿佛丝毫无惧。只眨眼的功夫,万千“类”的身影缩地成针,皆被他拢于手心。
薄唇间颂念法诀,轻皱眉,他凝神于眉心,祷问空无一物的眼前:“吾身之欲,何来意识?”
“类”本是源于他心中的恶欲,成就极浓重的邪气,极难化解。
可于沉睡万年,心思重归澄净的神而言,不过如擡袖拂尘般的易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