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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

红荼的狞笑让人头皮发麻。

众人目光灼灼,看向他们的国主。

侍女说的话,是何意思?

莫非多年来国主无子,是与王后有关?

秋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蛮蛮瞥见,他僵硬的身体,艰难地站直了,一个字都不信,从唇缝中挤出来一句话:“把剑给孤。”

但这一次,秋尼的目标变了。

侍从担惊受怕地看了眼身后的陆象行,见他似无反应,并不阻止,侍从小心翼翼上前,将剑抽了一半出剑鞘,送到国主手中。

秋尼提着长剑,缓慢而迟滞的脚步,一步步走向红荼,他举起剑,攒向红荼心脏。

红荼的下巴早就粉碎,每笑一声,她的脸骨都疼痛得像百千马蜂在蛰,但她也知道,她今天决计是活不成了。

可她杀死如茵的任务还没完成。

红荼仰起雪白的脖颈,悍然无畏地凝视秋尼掌中即将刺落而下的剑尖,大声地将剩下那句话说完:“是你的王后给你下了药!你才生不了种!”

这话才说完,秋尼颤抖的剑刃送进了红荼的心脏。

喀嚓,那剑刃穿透胸骨,直取心脏,血液涌出。

血点溅在秋尼的脸上,腥热,顷刻间冷透,化作暗红颜色。

红荼已经死了。

她的瞳孔开始扩散,但始终不曾合上眼睑,脑袋朝身侧一歪,以一种诡异而扭曲的死状呈现在众人面前。

众目睽睽下,国主杀人灭口,究竟是盛怒之下激愤杀人,还是,因被那侍女说中了,他恼羞成怒?

大灵清寺巫长扯上了面前的帷纱,暗默念有词,为死者超度。

晚烟徐来,林寒涧肃,谷中上下萧瑟。

蛮蛮靠在陆象行怀中,她如今腿肿难忍,只能勉力支撑起身,站了这么一会,便感到肚子沉甸甸的实在难熬。

陆象行从身后搂过她柔软的腰肢。

他温声道:“蛮蛮,不要看。”

死者胸口涌出的血液已经涂染了大片衣衫,洇湿在地,更有一阵阵发腥的恶臭随着山风扑面。

蛮蛮几乎作呕,可人不知为何,越是害怕什么,越是忍不住要去看。

后来,一只大掌擡起,横在了她的眼前,遮住了她面前已经尸身冷透的红荼。

秋尼将染了血的剑拎着,重新走回来,来到王后身边,举剑劈断了捆绑如茵的绳索,弯腰蹲下,将剑抛在一旁,以免利刃伤了她娇嫩的肌肤,他脉脉地凝视着自己的王后,什么也不说,低头将她横抱起来。

落入秋尼怀中的一瞬,如茵终于从梦魇中苏醒般,她怔愣着看了一眼秋尼,忽而犹如受惊,双手用力地去推。

“滚!”

秋尼呆滞的目光,受伤地,一眨不眨地望着王后。

如茵和红荼的精神状态忽然相同了,她歇斯底里地要推开秋尼,可惜他如一块铜墙铁壁,推动不得。

如茵的热泪漫出了眼眶:“你走啊,秋尼,你让我觉得恶心,放我下来!”

从红荼的口中,听到一向温柔婉婉的茵茵说他恶心,秋尼还不信。

其实他知晓,那极有可能是真的。

他只是,不愿意相信。

眼下,最后的一丝绮丽幻梦,也终于扯下了遮羞布。

真相竟是丑陋不堪,难以承受。

秋尼的声音喑哑:“茵茵……”

王后如茵不听他的话,一脚重重地踢过去,他明明生受了这一脚,却纹丝不动,仍然不肯将她放下。

如茵熬红的眼眶,红丝遍布的眼球,落在他的眼中,秋尼心疼如刀割。

“茵茵,我带你回去。”他轻轻地哄着,“他们都诬蔑你,背叛你,只有我不会,茵茵,我最爱你,最相信你,我们回家。”

如茵爆烈地捶打向秋尼的胸口,直将他痛殴得几乎要吐血。

秋尼不敢,他只想尽管带着如茵离开这里。

然而一转身,如茵瞥见了地上红荼的尸首。

那一瞬间,她像是绝望了,眼底也再没了一丝生气。

一抹笑容漫上她的朱唇,乱发底下,如茵支起苍白的脸,纤纤玉指掐住了秋尼大臂,指甲直陷入他的皮肉里去,她冷静下来,淡淡地微笑:“你不知道么?我不是尾云国人。我是苍梧的细作,是叶擦风的人。”

多人在场,王后一语坐实了罪名,教人无不震惊。

连蛮蛮也微微悚然。

秋尼脚步一顿,他垂下眸,沉静地道:“你不是。不要胡说。”

如茵能看出,秋尼此刻眼神之中几近乞丐般的祈求,他在求她,不要说,不要继续往下说。

大灵清寺尾云先祖在上,列为众人在旁,不能再继续了!

如茵又怎会听他的呢。

银牙里露出痴痴笑意,她像是在看他,又像是,在透过他的脸、他的眼,在看另外一个人。

“我爱的是叶擦风。”

山涧之上,密林之中,众皆哗然,面上此起彼伏地涌现着如出一辙的震惊之色。

王后却似乎并未理会她的一句话引起了多大的喧哗,吃吃地笑,指尖一点点地挪移,按在秋尼的胸口。

在他心脏,最脆弱的位置,往下使力,一股刺痛顿时穿透了皮肉,直抵他心脏。

“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,明明那么恶心,却能装得那么受用,是为什么吗?因为,你的嘴唇,有几分像他。我就是靠着,把你想象成他,才得以在你身下承欢求全……”

“不,不要再说了。”

秋尼要崩溃,眼瞳中的热泪汹涌澎湃而出。

如茵却并未停,看到他越痛苦,她就越痛快。

“我在我的宫口藏了一种药,无色无臭,没有感觉,但是长期接触到这种寒药,不论男女,都不会生育的。秋尼,你知道我有多么恶心同你生一个孩子吗?我但凡想到那孩子只有嘴唇像他,我都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……”

在她得逞的明媚笑靥里,秋尼自失地喃喃:“不要再说……茵茵,孤求你……”

如茵用这种方式,报了被秋尼占有的仇,只是想到自己的处境,固然快意了,可心里早已破损的洞,却怎么填补,也再填补不上。

“可是,我为他做了这么多,他为什么呀,为什么要抛弃我,让红荼来杀我呀?”

她在问秋尼?不像是。

是在问自己?亦不是。

她望着远处的林杪,那灰蓝暗沉,已露出点点疏星的天,目光一寸寸沉下,满是哀伤。

“你说他为什么呀?他为什么会不爱我……原来,他一直都在利用我,他,他和红荼她们都好过,可是,他却没有碰过我……我真的好爱他呀……”

如茵仿佛回到了一开始的失魂症状态。

秋尼将她放在泥面,腾出一只手,用力擦拭去自己眼角的泪痕。

无论再如何放轻声音,也变得粗嘎无比:“茵茵,我们回家好不好?不要再——”

说到此处哽咽了一声,他死死地把那哭腔咽回去,抚摸她柔嫩的沾了一缕泥土的粉靥:“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?”

他欲揽着如茵纤腰,带她回月亮宫。

这时,大灵清寺终于有人站了出来:“国主!王后是细作,苍梧杀了我们上万名将士,难道不应该给一个说法吗?”

秋尼充耳不闻,继续往前走,嘴角挂着笑意,声音放柔:“茵茵,家里备了你最喜欢的尾云宫衣,还有你爱吃的枇杷果……”

身后的质疑声愈来愈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