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泰三年,春。
后宫大选过去不到半月,姜家就有喜事传出。
据说,府里的嫡长女,跟来姑母家小住的沈家郎君生了情愫,沈家不日就要往姜家下聘,定下婚事。
时下风气开放,贵族间,每年专门让少年少女相看的诗会,花宴不胜凡几。
是以,私下看对眼,并不算逾矩。
然而,消息传出的当天,率先坐不住的竟然是陈家。
年少成名,双十之龄便身居大理寺卿高位的陈家公子,叩响了姜家大门。
下午进去的,天色擦黑才出来。
当天晚上,紧闭了二十余天的姜府家庙大门打开,姜翎月被放了出来。
主院,正厅。
姜翎月跪在堂下。
姜邵和沈氏两人端坐于上首,姜文姜武两人坐在他们下方。
整个姜家的主子,只有姜翎馨年纪尚幼而没有露面。
沈氏一袭湛蓝色襦裙,发上簪了支同色系的步摇,
嫁入姜家做继室夫人,比姜邵小了许多,笼络夫君的手段甚好,姜家后院除了她一人外,只有两个自小伺候在姜邵身边,早已年老朱黄不再侍寝的通房丫头。
用来堵外人的嘴,成全了她贤德的名声。
养尊处优的日子过的美满,没有妾室通房惹她操心,即便年过三十,依旧面容姣好,连一双纤手都保养得宜。
这样的如花美眷,姜邵更是又爱又敬,后院的事,基本是沈氏的一言堂。
比如现在,姜家父子三人都在,但沈氏没有发话,厅内都无人先开口。
沈氏微微眯着眼,仔仔细细审视着下方被嬷嬷压着跪倒的继女。
她冷眼看了许久,笑道,“真是艳若桃李,身段勾人,难怪小小年纪,就将陈子泝勾得魂不守舍,求娶被拒,撕破脸来出言威胁。”
求娶被拒,撕破脸来出言威胁……
姜翎月挣扎的身体一僵,赫然抬眸看了上去。
那双漂亮的杏眼,像极了她的生母,姜家已逝的先夫人。
姜邵面色一怔,沈氏瞥了他一眼,冷声道:“身为姜氏嫡长女,你同外男私谈婚嫁,互许终身,勾得他以势逼迫,登门对你父亲言语要挟,这就是你的教养?”
话落,忆起今日下午的事,姜邵看向长女的眼神也冷了下来,“你可有话要说?”
下方,钳制姜翎月的两个嬷嬷松了手。
她挣脱束缚直起身体,见上方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,兄长,并不觉心酸。
那些期盼,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殆尽。
她深吸口气,笑道:“父亲忘了?女儿确实无人教养。”
“您夫人所言确实不错,我的确跟陈子泝互许终身,他曾道此生非我不娶,您若要逼我嫁进沈家,不妨先问问陈家答不答应。”
比起愈发被边缘化的姜家,陈家父子都是皇帝面前的近臣。
陈家嫡长女,还是宫里的淑仪娘娘,位列二品。
这样的人家看上你的女儿来求娶,你不肯。
人家跟你讲规矩还好。
真要撕破两家的脸面,非娶不可。
你敢拒吗?
姜邵面色铁青。
如果仅仅只是这样,那他倒是敢。
但陈子泝年纪轻轻身居高位,前途不可限量。
大理寺是什么地方?
要拿捏他的把柄太简单了。
按照如今的情形,他真坚持把长女嫁进沈家,那就是把陈子泝得罪的死死的。
人下午说了,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,望他慎重。
怎么能不慎重。
他父子三人加一起,都不会是陈子泝的对手。
真被盯上了,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。
结仇不如结亲。
就算长女跟母族没多少情分也不要紧,天、地、君、亲、师,她一日是姜家女儿,一世就翻不了天。
姜家是她的母族,一荣俱荣的道理,三岁小儿都懂。
长女嫁进陈家,真论起来,对姜家只会有益无害。
至于妻子的想法?
当然也是重要的,平常他可以听之任之。
若陈子泝不登门放狠话,长女的婚事,姜邵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妻子发落。
可现在是关乎到姜氏的未来,无论是谁,都得往后靠靠。
姜邵重重吐出口气,已经拿定了主意。
他抬了抬手,语气缓和了些,道:“起来吧,此事关乎我姜家名声,待为父跟你娘商量一二,再做打算。”
姜翎月从没喊过沈氏母亲,这会儿闻言也没有反驳,她站起身,由锦书锦玉扶着,退了出去。
迈下台阶的瞬间,有泪,从眼眶滑了下来。
这一战,她赌赢了。
半月前,在嫁进沈家、入宫选妃、和陈子泝之间,她做了选择。
向沈氏松了口,答应嫁进沈家。
这是缓兵之计。
本想出了家庙后,再想办法悔婚。
但沈氏似乎看破了她的打算,一直将她关在家庙,派人严加看守,等到出嫁那日,才能出来。